瑞士捲與中國火鍋

(小說族雜誌 2001年4月號)

「哈~囉~！瑞士捲」！在台灣的時候，許多朋友見到我那滿頭捲髮的瑞士老公，總喜歡這樣半開玩笑的跟他打招呼，說是因為他的名字 (Heinz) 不容易唸，叫「瑞士捲」比較有親切感，而且既可愛又名副其實。已記不得是哪個有創意的朋友起的頭，但大家都這麼叫著，「瑞士捲」也就自然而然成了我老公的「中文名字」。

有一次，我問Heinz瑞士捲是瑞士什麼地方的特產，美食主義的我下定決心到瑞士後非嚐嚐道地的瑞士捲不可。沒想到他竟然一臉認真的表情反問我：「瑞士捲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感覺就好像聽見一個日本人說不知壽司為何物一般，好嚴重的！

幸好當時我們在台北，要買個瑞士捲給他瞧瞧是輕而易舉。說來還真巧，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家7-eleven，自動門上貼著的特價公告正好就有瑞士捲！於是Heinz這個瑞士人在台灣吃下了他的第一個「瑞士」捲。

到了瑞士之後，為了盡快熟悉自己的第二故鄉，我常四處遊走，足跡遍佈瑞士各語區的大城鎮。每次光顧甜點麵包店、甚或只是路過，我總會趁機問店裡的人：「有沒有瑞士捲啊」？而每次我都在他們臉上看到相同的大問號。但我發現其實在瑞士，幾乎到處都買得到我們稱為「瑞士捲」的蛋糕 (法語、德語都是Roulade，義大利語 Rotolo )，只不過名稱上並無代表「瑞士」的字眼，而且也沒有瑞士人認為那是源自瑞士的糕點。我還查遍了圖書館、書店所能找到專門介紹瑞士名菜名點的書籍和食譜，結果是一無所獲。

究竟瑞士捲是什麼人發明的？為什麼會被稱為「瑞士」捲？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奇怪的是，英語當中也有「瑞士捲」這個名詞 (Swiss roll)，在許多英語字典裡都能找到這個詞。我問過許多英、美籍的朋友，大家都知道瑞士捲就是夾著奶油或果醬、捲成一長條的蛋糕。不僅如此，我還問了我的日本朋友們、離我們家不遠處開中國餐館的香港人、在餐館當服務生的大陸人、我在附近超市常遇見的菲律賓人，他們也都知道瑞士捲是什麼。而這些人跟我一樣的認為瑞士捲是瑞士某地的名產。真好笑，看來大概只有瑞士人不知道瑞士捲是什麼吧！


瑞士的起士火鍋(Käse Fondue或簡稱Fondue)大名鼎鼎。其實，瑞士人本身常吃的除了起士火鍋之外，還有炸肉火鍋 (Fondue Bourguignonne) 及中國火鍋 (Fondue Chinoise) 。 沒錯！「中國」火鍋。瑞士人過節、慶生或朋友聚餐，想要來點特別的，就常會想到吃中國火鍋。

瑞士的中國火鍋長什麼模樣？吃起來如何呢？以下是我第一次在瑞士一家以中國火鍋為招牌菜的餐廳吃中國火鍋的經驗。首先讓我來告訴你火鍋的外表吧！小不嚨咚的單柄湯鍋之下點著一盞酒精燈，圍繞著酒精燈的是個圓形轉盤，上面有許多個小碗，其中裝有五顏六色的多種沾醬（黃色的咖哩醬、紅色的番茄醬、乳白色的大蒜醬及橘色、綠色、粉紅色等不知名的沾醬）及取沾醬專用的小勺子，就是不見火鍋良伴沙茶醬的蹤影。

再說火鍋的內容。小湯鍋中裝著滾燙的高湯，桌上有三個長方形的大盤子，及許多小碟小碗。盤碟當中的，我理所當然的以為，應該就是火鍋料吧！三個大盤子分別裝著切得像紙張一般薄、捲成拇指大小的牛肉、豬肉、火雞肉。小碟小碗裝著菜：玉米筍、蘑菇、番茄、蘆筍、櫻桃小蘿蔔、醃黃瓜、醃的綠橄欖、黑橄欖和小洋蔥。令我訝異的是，居然還有水果，而且是令人不敢想像下鍋後會是什麼滋味的櫻桃、水蜜桃、西洋梨、鳳梨、哈密瓜、小紅莓和荔枝。此外，還有兩個橢圓形的大盤子，上面裝著米飯和薯條(咦?怎麼會出現薯條這洋玩意兒呢!)，一桌滿滿的，看得令人眼花撩亂同時也食指大動。

至於從何吃起呢？我因為是第一次吃瑞士的中國火鍋，怕出糗，等同桌大夥人都開動之後才跟著大家動作。學他們把面前那個有三大格、六小格的大餐盤裝滿，四面觀望看別人怎麼吃就照樣做。越吃越失望，完全沒有吃火鍋越吃越燒、越吃越過癮的感覺。因為下鍋去煮的只有肉(難怪鍋子那麼小)，而且要吃一片薄薄的肉，就得用細細長長的叉子把肉叉好、放進湯鍋裡去煮個一、二分鐘，還必須記清楚自己的叉子在哪裡，可不能拿錯了。而米飯及薯條因為下面墊了保溫器，所以勉強還是溫溫的。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是冷冰冰的入口，實在不怎麼好吃。

失望之餘想喝點湯，可是既沒有大湯匙也沒有小碗可以用。問了Heinz之後才知道，鍋子裡的湯可是不能自己隨便舀來喝的呀！等大家吃飽之後，服務生會問有誰要喝湯，然後拿鍋子進廚房、把湯再次煮開、倒進漂漂亮亮的小湯杯、上面撒些香菜、下面再墊個盤子才端出來給你喝。瑞士人週末的晚餐總是慢慢吃、慢慢享受的，所以那天我為了喝火鍋湯，整整等了兩個小時！看大家吃得興高采烈，我也只好虛偽的保持微笑。被問起好不好吃就微微笑、點點頭。唉！好想念那熱騰騰又豐豐盛盛，想吃什麼撈什麼、隨時可以喝湯的火鍋啊！

餐後我向Heinz抱怨，「你們瑞士的中國火鍋，一點也不中國」！這時Heinz不甘示弱，馬上蹦出一句︰「哼! 你們台灣的瑞士捲也不真就是瑞士的東西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吃瑞士的中國火鍋，興趣缺缺啊! 倒是偶爾會買個不叫瑞士捲的瑞士捲來嚐嚐。


我有許多不同國籍的朋友，如今嫁了個瑞士老公，住在這外籍人口佔總人口五分之一的瑞士。在和眾多國籍的人交際相處的過程中，我發現不論是哪一國人，對外國人及他們的生活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先入為主又很可能不見得正確的認知，以為只要是某國人就一定如何。

不得不坦承我自己也曾經如此。直到婚後，生活在這個我一直深深嚮往的國度，接觸眾多瑞士人，我才察覺到自己先前對瑞士的了解竟是如此膚淺，對瑞士人的了解就更加有限了。即使結婚前一年我在瑞士待了五個星期，但除了她秀麗迷人的湖光山色以及聞名於世的銀行、鐘錶、起士、巧克力之外，我幾乎仍是一無所知，瑞士對我來說仍是想像中一般的完美。而瑞士捲，我猜想，一定是瑞士人在如詩如畫的風景當中，悠悠哉哉喝著下午茶時不可或缺的點心吧！

相同的，我的瑞士老公也以為他所吃的中國火鍋就是真正中國的火鍋。喜歡品嚐異國風味的他，每次聽到有人要請吃中國火鍋就眉飛色舞。他第三次到台灣看我時，大學時代的好友(Claire)請我們去她的住處吃火鍋。Heinz回憶說，當時看見鍋子裡什麼都有，可是沾醬卻只有一種，再加上必須用筷子吃，他這才第一次懷疑瑞士的中國火鍋究竟是不是正統、夠不夠道地。不過他沒有多想，因為……嗯~好吃！